长周末陪友人再次参访了位于加州约巴林达 （Yorba Linda）美国第37任总统理查德·尼克松的图书馆（博物馆）。 这里也是他的出生地。

  （尼克松总统图书馆大厅）

 

和同样位于南加州，宽敞气派，雄踞山巅，傲视群峰的里根总统图书馆相比， 尼克松总统图书馆不显眼地坐落在居民区内。这也正符合他来自普通家庭，靠个人奋斗走上权力顶峰的人生。他留给世界的名句之一是“我坚信美国梦，因为从自身经历中我亲眼所见梦想成真 （I believe American dream because I have seen it come true in my own life”

 

对生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国人来说，尼克松这个名字是熟悉和永恒的。 他打破坚冰到中国访问是中美两国从死敌到伙伴再到朋友关系的转折点。  1972年2月，正处文革期间，被封闭多年的中国人，第一次在屏幕上，通过不同的场面认识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美国总统。 一个不再被卡通化和丑陋化的美国总统，一个无需被“打倒”的美国总统，一个和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亲切握手交谈的美国总统，一个在国宴上喝茅台，用筷子的美国总统，一个笑容可掬兴致勃勃爬长城，游西湖的美国总统。  尼克松那次对中国富有传奇色彩的访问为中国后来的改革开放播下了种子。 1972年2月28日他和周恩来总理所签署的“上海公报”至今仍然是中美关系的基石。

（1972年2月21日，周恩来总理在首都机场欢迎来访的尼克松总统）

 

尼克松的一生波澜壮阔，屡创辉煌，也几经磨难。 他33岁当选众议员，39岁成为副总统， 56岁就任总统，并在四年后以席卷全国49个州的优势赢得连任，而他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黯然辞职下台的美国总统。 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也将记下他是一个改变了世界的美国总统。 如同他墓碑上镌刻的那行字 “和平制造者这一称呼是历史能赐予（我）的最大荣耀 （The Greatest Honor History Can Bestow is the Title of Peacemaker）”。

 

尼克松是一个果农的儿子。1913年他出生并度过9年时光的小房子，甚至他出生的那张床依然保留完好。 这座房子只有不到100平方米，楼上楼下各一间卧室。 门前那棵他儿时玩耍的大树根深叶茂。从这个小小的房子里，他走向了世界。 1994年谢幕人世，这个果农的儿子又回到了这里，和他挚爱的，共同生活了53年的夫人一起安葬在距离出生地不到20米的一片小草坪下，融入了生他养他的这块故土。 坟墓没有隆起地面的建筑，草坪上唯一可见的是两块黑色大理石墓碑。

（尼克松和夫人的墓碑，后面是他出生的故居）

 

这是一个自强不息，拼搏进取的人。  尼克松高中曾获得演讲奖章，毕业后却因为家庭贫困而无法进入给他免学费的哈佛大学。 一边工作一边就读附近乌迪尔学院（Whittier College）后, 又在杜克大学拿到了法律学位。 在法学院，他因经常长时间端坐在椅子上勤奋读书而被同学们送一外号“铁臀 （Iron Butt）”。

 

尼克松做过律师，在二战期间进入海军服役。 战后被选为众议员，参议员，1953年就任艾森豪威尔的副总统。 1960年做完8年副总统的尼克松代表共和党和同样年轻潇洒，代表民主党的约翰·肯尼迪竞选第35届美国总统。 势均力敌的他们展开了美国第一场的总统竞选电视辩论，最终尼克松以11万票的微小差距败选 （共6千9百万选票）。 1962年他回到加州参选州长，又败给了争取连任的帕特·布朗。

（尼克松与肯尼迪的首场电视辩论）

 

就这么一个接连遭遇重挫的人，却在几年后华丽回归政坛，于1969年1月登上了总统宝座。

 

历史会记住，尼克松不仅是第一个访问新中国，走进毛泽东中南海书房的美国总统，他也是第一个到达莫斯科，和当时苏维埃主席勃列日涅夫面对面谈判军控的美国总统。

历史会记住，1969年，他和成功登月的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进行了人类首次星际通话。

历史会记住，1970年，他签署了旨在保护环境的“净化空气 (Clean Air)”法案。

历史会记住，在任内，他拨专款向癌症开战 （War on Cancer）。

历史更会记住，在他上任时，55万的美国子弟正在越南丛林中殊死奋战，流血丧命。 到他离开白宫时，大多数官兵和被释放的战俘都回到了亲人身边。 还留在越南土地上的美国官兵只剩下不到2万5千人，战火基本停止。

历史会记住他所做的很多，很多。。。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1972年底如日中天的他竞选连任，居然赢得了马萨诸塞州和华盛顿特区之外的所有州！

（1972年总统选举结果，红色是尼克松获胜）

 

美国人民空前地，压倒性地信任他，支持他，给了他另外四年去继续引领这个国家，去进一步改变世界。 然而“水门事件”的发生以及后来他试图动用中情局（CIA）去干扰和阻止联邦调查局（FBI）对该事件的调查，跨越了美国至高无上的法律红线。 他曾经以为他可以为所欲为，说出了“当总统这么做的时候，就说明这不是非法的（when the president does it, that means it is not illegal）”这样的蠢话。 直到全体大法官和部分本党议员明确地站到了法律这一边，不想面临被弹劾的尼克松才无奈地选择了辞职。 在电视讲话中，他重申自己不是一个逃避者（I have never been a quitter）,  下台是因为身为总统，他必须把美国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 （as President, I must put the interests of America first）。

（1974年8月8日，尼克松在电视上宣布辞职）

 

1974年8月9日，尼克松和家人告别白宫，最后一次搭乘总统专机离开了华盛顿，回到了加州。 一个月以后，继任总统福特签署总统令，赦免了尼克松可能面临的司法审判。这一年，尼克松只有61岁。

 

退休后的尼克松在沉寂了几年之后，慢慢地重新回到民众视线中，并受后来几位总统之托，进行了一些外交活动，并撰写回忆录。

（晚年的尼克松夫妇）

 

葬礼上，五位在任和卸任的美国总统和夫人，以及五千多名家人，朋友，官员和普通民众聚集在尼克松的故居前，哀悼这位果农的儿子，这位毁誉参半的前总统。时任美国总统，民主党人克林顿发表了演讲，向尼克松告别。克林顿如此说道：“但愿从今天起，所有的，不是依据尼克松总统全部人生和事业而对他做出的评判都就此打住 （May the day of judging President Nixon on anything less than his entire life and career come to a close）”。

 

尼克松用这一行字开始了他的回忆录：“我出生在我父亲建造的房子里（I was born in a house my father built）"。 81年后，他的身躯和灵魂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他的出生地，他父亲建造的房子旁。 在毗邻图书馆里，有复制的椭圆白宫总统办公室，30个多媒体展览、11个原始电影胶片展览、10部馆藏档案片、超过600幅摄影资料、近750平方米的墙绘作品，300余件各国领导人赠送的艺术品和其他礼品提醒着参访者他影响了我们生活的时代。

（复制的椭圆办公室和总统办公桌）

 

尼克松任总统期间所乘坐的墨绿色直升机也完成了使命，如今静静地停放在故居前面，似乎随时恭候那位曾经熟悉的乘客。

 

斯人已去，身影长存。 再识尼克松，我也坚信美国梦，坚信中国梦！  梦在，生活充满了向往；梦成，人生于是很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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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一段小故事：

在尼克松访华的一个宴会上，周总理指着桌子上的熊猫牌香烟，笑着问尼克松夫人，“要吗”？ 尼克松夫人以为是问她要不要吸烟，摆手谢绝。周总理再次手指着烟盒上两只大熊猫图案说，“要他们吗？” 夫人大喜，连连点头。 就这样一个多月后，大熊猫兴兴和玲玲跨过大洋，到达美国首都华盛顿，充当了中国人民的友好外交使者。

（馆内收藏的熊猫牌香烟）

 

（邓乔健，原写于2018年，更新修改于2022年7月2日）